大约半年前去一家幼儿园,刚巧看见一位老师和孩子们在玩拔萝卜的游戏。“拔萝卜,拔萝卜,嗨吆嗨吆拔萝卜,嗨吆嗨吆拔不动……”那只“小胖墩萝卜”真大啊,最后连“小*狗”、“小花猫”都上阵了,这才“扑通”一声被拔出窝来,场地上人仰马翻,一片欢腾。
萝卜在蔬菜世界里无疑是最弹眼落睛的。它们的形状,有长而丰腴长而瘦削的,有圆得硕大圆得玲珑的;而它们的色谱,在偌多的蔬菜个体中更是最广,白如雪,红似胭,青宛玉,*若橘,无一造作,皆为天然,以至于古代的文人墨客也会赞赏不已,细腻入微地去描写它们,笔触如画:“密壤深根蒂,风霜已饱经。如何纯白质,近蒂染微青。”
萝卜不仅品相超然,而且本性善良。它们对人们的所求甚少,易生喜长,价格便宜,但对人们的回报却极其丰盛,既乐于“雪中送炭”,又会欣欣然地担当起“锦上添花”的角色。
记得当年插队务农时,我和社员们一起干活,天气燥热时,大家常常会口渴难忍,于是有泼辣胆大的女社员半遮半掩地从田里拔几只萝卜,到河浜里一洗,随后低声嚷道,“有谁要吗,还有谁要?”这时,倘若刚巧被生产队长撞着了,难免遭来一声呵斥:“喂喂,你们胆子不小啊!”但大家并不惧怕:“嗨,不就几只萝卜吗,有什么好计较的。对了,队长,你也来一只?”队长见状,也就拉不下脸皮来,有时还会顺势接过一截萝卜,往袖管裤腿上一揩,边咬边说:“明天得多带两桶凉开水到田里,大家都记着哦!”众人立马应答,“好咧!”一场风波便平息下来。
萝卜除了生吃,还可清炒、入汤、做酱菜,无所不能,这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真是帮了乡里人家的大忙。
炒萝卜往往用白萝卜,滚刀切块,作料可多可少,只要出锅前投上一把大蒜叶,色香味即刻俱全,妙不可言。萝卜干做起来也不复杂。各色的萝卜皆可入选,切成条状,用盐腌过后,放到竹匾里风干,随后严严实实地塞进大瓶小瓮里,封盖后随时取用。
就这样,萝卜伴随着乡里人家度过了一段长长的苦日子,从不感到一丝卑微;而当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后,它依然摆正自己的位置,宠辱不惊,大俗大雅,始终成为人们的最爱。
今天,萝卜的产量不减反增,市场越来越大,即使在高档的大饭店大宾馆里,酱萝卜也成为一道精致的冷菜,点击率光盘率十之八九。百姓人家也讲究起来了,有把萝卜切成丝的,腌后去水,撒上葱花,浇上一点烧沸的豆油拌匀,吃起来格外爽口。
今天,走遍江南古镇,无论从沿街的店铺里,还是在小巷深处的角落,或者大石桥堍转弯处,人们总能见到现做现卖的萝卜丝油墩子,金*微焦,香气扑鼻,不必包装,只用一张纸托裹着,食者张嘴一咬,便觉得通体舒畅。
还不止这些,萝卜的药疗至今还被人们津津乐道着。“冬天吃萝卜,胜过吃人参”,是流传最广的一句谚语,虽然采用了夸张的手法,老年人却十分当真。至于中青年,更愿意尝试一些推普上的小秘方,比如取白萝卜捣汁,加少些沸水后漱口,每日二三次,有助于治愈口腔溃疡;取萝卜汁毫升,加蜂蜜30毫升,加温开水调匀,每次服毫升,每日3次,具有润肺定喘之功能等。
我是相信这些土方的。为什么不呢?萝卜土里生土里长,不仅汲取了日月精华,积淀了大方无隅的底蕴,而且造就出极为鲜明的品格,诗人们曾用最简洁的词语提炼出萝卜的这种品格,直抵我心灵深处那方最为柔软的土地:“莱菔春秋两季生,白自白兮青自青。”(赵荣发)